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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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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.

或許是因為創造魔咒的成就感,或許是因為離想知道的真相僅一步之遙,新學期新賽季伊奈茨對魁地奇已經不那麽上心了,畢竟往實際去想,她拿了兩年冠軍,今年分些註意力到別的方面也無所謂。

斯萊特林有阿爾法德·布萊克後一路告捷,格蘭芬多積分賽時已經輸過一場,最終蛇獅兩院自然又是在決賽碰頭,遺憾的是,即使最後伊奈茨抓住了飛賊,格蘭芬多依舊以十分之差敗給斯萊特林,今年不僅多了個阿爾法德這位勁敵,弗林特這個新任追球手能力同樣絕佳。

四年級斯萊特林學院捧了魁地奇杯,伊奈茨心裏的沮喪感有是有,但不多。

她一臉沈重,是由於今晚她就要正式使用整合咒來窺視那段不為人知的記憶,施咒者在這期間需要徹底沈睡,她和瓦倫娜相約早早回去宿舍,揭開她們各自的傷疤。

倒沒有料到,湯姆在公眾場合會找自己——他從觀眾臺下來,在眾人一向的矚目下,徑直走向剛離場的她:

“伊奈茨,你這麽急做什麽?”

“我有事。” 她毫不體貼地邁著長腿走得更快,“你有事嗎?”

“……你明晚最好過來俱樂部。” 湯姆語氣一貫的嚴厲,“有幾個畢業生返校,他們是魔法部的人。”

“好吧。” 伊奈茨懶得與他爭論,便答應道,“不過,你別對我抱有什麽希望,我不擅長奉承。”

“我對你一向不抱什麽希望。” 湯姆用鼻子輕哼一聲,諷刺地挑了挑眉毛。

“沒別的事了吧?再走就是格蘭芬多塔樓。” 她在下逐客令。

“哦,你既然問到了。” 他高傲地睥睨著她,“我對你放棄無意義的活動感到一絲欣慰,伊奈茨。”

看她輸了魁地奇,他想必最為高興。

“收一收你的自大心性,湯姆。” 她沒好氣地說:“我想,如果你來打魁地奇,從飛天掃帚摔落一百次都抓不住一次飛賊。”

“呵。” 他卻一點都沒有被擊潰,反而語氣更加篤定:“恰恰相反,如果我進隊,格蘭芬多六年都別想拿冠軍。”

說完,他幹脆地轉身離開。

大放厥詞的家夥……她快把他的背影盯出個洞。

正當伊奈茨以為她們要敲掉禮堂的晚餐,到宿舍才發現瓦倫娜早有準備地打包好了一些三明治,想得很周到。

另一個舍友朵麗絲·艾博今晚在圖書館寫作業,這下誰都不會打擾到她們偷偷施咒。

“準備好了嗎?”

瓦倫娜沈重地點了點頭,對著信封念咒:“Volerognitio……”

“Volerognitio!”

伊奈茨則顯得從容又情緒高昂,魔杖直至桌面的胸針,話音剛落,它抖動著,迸發出一個刺眼的光,光芒的範圍逐漸擴散得將她徹底吞噬——

轟的一聲,她感覺自己摔在地面,卻沒有疼痛感,整個人雲朵似的輕飄飄。

一縷縷煙霧散開,原本黑白的畫面顯現成彩色,只有她一人仍舊是如褪色般的淡灰。

深冬的風刮得呼呼作響,勞拉裹緊大衣行色匆匆,她兩三步追上前。

這是一條繁華的大街,穿著時髦的人來來往往,一幢氣派的大廈中央掛著一面閃閃發亮的、印有“Rosy Picture”字樣的招牌。

盡管勞拉穿得不如大廈中其他女士那樣奢華而氣派,與生俱來的氣質讓她並沒有遜色,此時她是那麽的富有生命力,眼中閃爍的光是伊奈茨從未看到過的。

辦公室外全是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年輕姑娘排著長隊,一個留著花白胡子的男人拿著一本花名冊。

“下一位,勞拉·德拉庫爾小姐。”

對方說的是法語,伊奈茨聽得懂、這畢竟是外婆家鄉的語言。

跟隨著她走進房間,門被關上了。

室內寬敞整潔,配備著標準的辦公桌椅,坐在椅子上有三個人,一位中年胖夫人,一位戴著眼鏡的禿頂男士,以及正中間、一個十分英俊的年輕男人——

黑褐色的頭發和眼睛,臉龐猶如雕刻而成、每一處比例都無比合適,是絕對標準的俊俏,能作為參考模版的美。

“下午好,德拉庫爾小姐。” 胖夫人一板一眼地拿起一份文件。

“下午好。” 應該不是伊奈茨的錯覺,勞拉緊繃的神情下是一顆緊張得怦怦直跳的心。

“請問你是從哪裏得知我們的招聘信息的?”

“報紙、呃,準確地說,除了報紙,還有您們張貼在咖啡館的告示……”

“簡單說說你來應聘的原因。” 禿頂男人好像嫌勞拉太啰嗦,不耐煩地打斷道。

這都是什麽白癡問題?伊奈茨不滿地站在一邊,瞪著那幾個高高在上的人,心想、真不愧是一群效率低下的麻瓜。

“我需要一份工作,我認為我能夠勝任這個崗位。” 勞拉的說法過於簡單,完全不具有一點虛與委蛇的花哨。

這不是標準答案,從他們的表情看出他們不大滿意。

“那你說說你為什麽可以勝任吧。”

“我很擅長整理枯燥覆雜的資料,而且我頭腦靈活、學習能力很快。”

這都是真話。勞拉在霍格沃茨的斯萊特林學院就讀時,拿過不知多少優秀的勳章,她的成績很優異,替麻瓜工作簡直稱得上暴殄天物。

他們沈默一陣,當著她的面低聲談論了起來。

沒禮貌的蠢貨!伊奈茨替自己的媽媽不平,氣得想抽出魔杖好好教訓這群目中無人的麻瓜(雖然她清楚她碰不了他們)。

“德拉庫爾小姐,謝謝你的參與,面試結果兩天之內我們會另行通知。” 胖夫人冷漠地說完,把勞拉打發走了。

從頭到尾,只有那一位年輕男士的態度友好一點,辦公室門即將關上的那一刻,他對勞拉微笑了一下。

這一瞬間,反應力敏銳的伊奈茨已知道他是誰,他正是自己的生父——因為她和他從外形到神態,是那麽的相像。

回憶在此短暫地中斷。但毫無疑問,勞拉得到了這份工作,為此、也開啟了一場噩夢。

視野再次恢覆時,下一段記憶明顯是夏天,灰蒙蒙的天空變得湛藍又通透,金燦燦的陽光打落,伊奈茨其實在記憶裏不會產生任何實感、可她的內心還是生出一絲絲暖意,仿佛她真的能感受到這些陽光、與勞拉在同一個時空之中。

抱著一大疊文件,勞拉邁著匆忙卻快活的步子趕到工作地點,作為當紅影星的助理,她每天不僅要管理包括生活在內的大小事宜,還須來回奔波拍攝片場,這辛苦的忙碌,她的好心情卻讓她常常面帶笑意,懷著滿腔熱情以及甜蜜——顯然,他們已經成為一對隱秘的情人。

麻瓜的制片公司很善於以噱頭吸引觀眾的手法,帕斯卡爾·裏奇正是這一項產物:外貌的天資,類似工廠流水線的包裝,以誇張的稱號炒作。真實的私生活如何不重要,鏡頭前的形象騙得過大眾即可。

也許伊奈茨永遠無法明白勞拉對帕斯卡爾如此著迷的原因。

一個耀眼的電影演員,可取之處僅限於外表和甜言蜜語,除此以外呢?沒有別的了,不但沒有,重點在於、他是個不會魔法的麻瓜啊!

他們搬進一棟房子,這一年勞拉是處於雲端的幸福,她是個安靜的聆聽者,帕斯卡爾·裏奇所有工作上的怨言、所有煩惱與不快、所有自我吹噓和侃侃而談,她照單全收,如同一只完美吸收情緒的海綿。

她像崇拜美神傑作一樣崇拜著他。

他問過她的身世,她則僅保留了女巫的身份,其餘關於刻板的原生家庭的部分她沒有隱瞞。

有時候帕斯卡爾為她帶回很多投資方贈送的漂亮裙子,她一件一件地換,他用相機一張張地拍下,麻瓜的照片不會動,卻絲毫不影響她生動的美麗、充滿朝氣與珍貴的快樂。伊奈茨眼睛睜得大大的,恨不得將雙目變成一架攝影機,不願意漏過每一個細節,希望永恒將這記憶蝕刻進腦海。

一切的轉折點是一部新電影,熒幕上的愛情故事打碎了現實的感情——帕斯卡爾和大有名氣的女影星合作,暧昧從空穴來風到徹底坐實,他回去那個溫暖小窩的次數漸漸減少,他對伴侶愈加冷漠。

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結局,為什麽這時、伊奈茨的內心仍然像被火燒的痛苦……她不應該一早就接受這個悲劇嗎?

他們分道揚鑣的這一天又是灰暗的冬季,大雪快淹沒整座城市,勞拉變得蒼白而消瘦,憔悴得兩眼無神。

“……支票我會叫我的新助理轉交給你。至於房子,你留著。下一份工作的推薦信我寫好了,以後我們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——”

“我懷孕了,帕斯卡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我不需要錢。” 她擡起眼,帶著希冀的淚光在眼中閃爍,“我們的孩子需要的是一個真正的家——”

“你在開玩笑嗎?” 他如遭雷劈的驚訝裏夾雜著慌張與怒意、一種因無法掌控而失措的怒意,“我懂了勞拉,你是想毀掉我!你想毀滅我這人生!”

“你胡說什麽?我從未想過任何傷害你的事……孩子,不是你說過我們會一起給她一個完美的家庭……”

“我說過嗎?” 他站起身來厲聲道,“我說的是:我會為自己未來的孩子提供完美的成長環境,從來沒有說是和你的孩子——你,勞拉·德拉庫爾、只是一個離家出走的、現在為公司打雜的女助理而已!”

像是被呼嘯的電閃雷鳴所擊中,像是被冰冷的大雨澆了個透,勞拉怔在原地。

“……我有一個專業的私人醫生。” 半晌,帕斯卡爾稍微冷靜的聲音比寒冬冰湖底下的水還要刺骨,“手術費不是問題。”

“這是我的孩子,也是你的。” 勞拉眼神空洞地打斷道,她居然流不出一滴眼淚,麻木得好比一具沒有靈魂的玩偶, “我們應該給她一個完美的家。”

“別犯傻了勞拉。” 他厭惡地註視著她,“我永遠不會承認這個孩子,就算你生她出來。”

“我們應該給她一個完美的家,沒有吵鬧,沒有控制,沒有痛苦!” 她突然激動地揚高音量,在這極度的悲慟之下,她哭不出一點淚水,只是跪在了地上無助而絕望地大喊:“求你、求你!”

“瘋女人!” 他抓起電話:“餵,安娜,幫我把德拉庫爾小姐帶走——”

電話線驀地斷了,勞拉第一次在他面前施展魔法,換來的是他恐懼地吼叫:“……怪物!巫婆!你這個巫婆!”

“她不是巫婆!” 伊奈茨淚流滿面,多想當場打他一拳,可是觸及他衣領時、猶如只碰到一縷透明的煙霧。

這只是一段記憶,已成定局的過去。想起這一點,伊奈茨哭得更不能自已:勞拉已經死了。當年在葬禮上她沒有哭:她以為對勞拉而言死亡屬於解脫。

壓抑、延遲太多年的悲痛吞沒了伊奈茨。

她是一個一無所有,孤苦無依的可憐人。

回憶正在倒退,某個未知的巨大力道蠻橫地抽離著她,她離他們越來越遠,越來越遠。

不,別離開我,媽媽,求求你——

“……伊奈茨!伊奈茨你醒一醒!”

有什麽人在急切地呼喚著她的名字。

猛然睜開了眼,朦朧中久久才看清瓦倫娜浸滿擔憂與疑慮的臉。

“你還好嗎?”

像落水的人回到淺灘,大口大口呼吸著,臉上全是淚水與汗水。

“……不好。” 她回答,語氣卻如平靜的死水。

“我也是。” 瓦倫娜試圖用自己的悲傷轉移對方的悲傷:“我的父母為了金錢親手拋棄了我……”

她能讀取到的記憶很簡短,就是一對未婚的貧窮純血巫師相互推卸責任,最後選擇棄養,把孩子這個“麻煩”扔給孤兒院的故事。對此除了恨意,早已心如死灰的瓦倫娜沒有多餘的感受,甚至連難過都不多。

她醒來後,見伊奈茨還在記憶裏,且看起來非常的難受。

久久沒回過神的伊奈茨一言不發。

極致的痛苦,因為沒法處理得當,而陷入極端的回避,轉移為其他情感,亦或者逃避自我地忽視。在這情況下,伊奈茨屬於前者。

理所當然地,她的痛苦演變成了無窮無盡的仇恨。

似乎一夜之間,她昔日無憂無慮的快樂通通消失不見,取而代之的是沈默、陰郁與萬緒千愁。

不止她的朋友們,所有人對此都萬分意外。

“……弗利怎麽了?”

“是不是因為魁地奇啊?”

他們又默認為與冠軍擦肩而過的失意。

不過,斯拉格霍恩俱樂部的聚餐,伊奈茨竟然選擇了赴約,她當晚的狀態不錯,穩重地與眾人交談,既不顯得過分殷切又不傲慢,謙遜有禮的模樣令大家不約而同地意識到、她和湯姆是一對“真正的”姐弟。

對此,湯姆什麽想法?他得承認他頗為滿意——對她性情大變一事。

然而同時,他又感覺這個籠罩著隱約的哀傷及落寞的伊奈茨,很是刺眼。

這不是普通的低落,是一種萬念俱灰、跌入谷底的低落——她極為痛苦。

湯姆向來無所謂他人的情緒。

很多時候,他還在內心幸災樂禍、嗤之以鼻一番。

弱者才會多愁善感。

但是,當他看見伊奈茨如今這面無表情、目如死水的樣子,腦海往往浮現出她昔日瀟灑張揚的姿態,兩者重疊在一起,攪動他內臟一陣難受、濃烈的心煩意亂——

就像那一天他被她緊緊擁抱的時刻。

高燒摧毀著他的意志,他冷得情不自禁蜷縮與顫抖,如一條重傷的蟒蛇,神志模糊,直到自己逐漸回溫,緩慢地睜開眼,她蓬松的發絲摩挲到他的臉頰,花的清淡香氣縈繞著,他的意識很遙遠,但彼此緊貼的皮膚熾熱而柔軟,胸腔裏跳動的心臟相互依偎,視野中微弱的火光正熱烈地竄動,熱流湧了上來。

於是他驀地清醒了——他抱著的不是軟綿綿的雲,而是伊奈茨。

讓人煩躁的心煩意亂。

以致於這一刻,聚會結束,他和伊奈茨走在回塔樓的路上,他主動開口問:

“……所以,到底發生了什麽事。”

她不說話,並特意慢下腳步,與他拉開一段不窄的距離。

他動了動唇角,似是認為她的舉動很幼稚,眼中漫開了高傲的篤定之情:

“你只剩下我一個人了,伊奈茨。” 他的神色平靜得近乎冷漠,“除我以外,誰又能夠懂得你的處境?”

四周靜悄悄的,樹葉被風吹動的聲響造就一片更為窘迫的死寂。

“……我的父親是一個人渣。”

“這跟你有什麽關系嗎。” 湯姆面露一絲輕蔑,“如果你會被一塊骯臟的爛泥影響人生,你的頭腦大概率也不是能與生存匹配的靈活。”

“我的媽媽因他失去生命。” 她說這話時聲音抖了抖。

“那你最好別讓她白死。” 他不帶任何感情地說,“你父親的真相有什麽好意外的?麻瓜都是這麽愚蠢,下作得不值一提。”

她又沈默了。

“……眼界放寬一點吧,伊奈茨。” 湯姆走近了點,不知是否她的錯覺,他的口吻總有蠱惑人心的意味:“你知道自己將來該做些什麽,你心底清楚那個答案。”

聞言她擡頭看向他黑漆漆的眼睛,明滅著詭異微光的眼睛、好比黑夜樹林裏的鬼火,叫人難以看清、難以捉摸。

“你不也覺得,巫師不該藏匿身份麽——好像,低麻瓜一等,一樣……” 他繼續慢悠悠地說道。

內心的不堪被看穿,她轉過了頭,不再與他對視。

“你不用向我布道,湯姆。” 她深吸一口氣,冷漠地說。

“不,伊奈茨,是你正向你自己布道……而且目前來看,” 他信心十足地擊退她的每一個質疑,“你自我麻醉的效果可不太好,否則也不會站在這裏聽我講這麽久了。”

“我不像你是個野心家。” 她嘲諷地笑了笑。

他靜靜地看著她,回以一個表面平和的微笑。

“我不喜歡當領導者,或者統治任何群體。” 她的語氣比上一句弱了幾分,“我只是個普通人。”

湯姆收起笑,目光卻更銳利,可以將她刺穿的銳利。

“所以你想怎麽做?宣揚巫師血統至上,奴役麻瓜?這純粹是個白日夢!” 她受不了地移開視線,高聲質問。

“沒有意義的事才叫白日夢,伊奈茨。” 他終於重新開口道,“有實現的可能、且富有深遠價值的目標,叫遠大前程。”

遠大前程。

沒來由地,她聽到這個詞心臟劇烈地皺縮了一下。

自我審判的陰影霎時投射下來,凝視著那一雙眼瞳,這一面鏡像,她仿佛從中窺見了自己真正的倒影——憤懣不平,野心勃勃,貪功求名,利欲熏心。

可是這些欲念,在她特殊的語境之中,難道談得上罪過嗎?

理應贖罪的,是造成今天這個局面的人。

直面和接受內心真實的理念,沒有什麽不對。

起碼此時此刻,她不會後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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